我要这样做吗?向前一步,我会得到婚姻、得到金钱,但同时,向前一步,我也会步入罪恶的深渊。清隆说白色房间的所作所为全都合法,就算如此好了,难道世间的几部法就可以规定所有的罪与罚?立法者的智慧和精力都是有限的,所以法律会存在漏洞,所以别有用心者会利用这些漏洞。可祂不同,祂是完美的,祂是全知的,祂是超越一切的。向前一步,我的所作所为又怎么可能不触怒祂?我怎么可以成为那个机构的一部分?我怎么可以和那些伤害清隆的人们一起,去伤害更多的孩童?如果清隆真的认为世间的法律可以规定一切,那么他又为何本打算毕业时才向我坦言?白色房间绝不是合法的,清隆和我都深知这点。可即便没有我,那里依然会维持运转,生生不息。既然如此,白色房间有我,和没有我,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?所以我就可以加入那里吗?因为我的作用微乎其微,所以我就可以坦然成为恶的一部分吗?也许培养天才并不必然伴随着对他们的伤害,也许我可以努力寻找一种更温和、更有效率的方式去给那里带来改变。清隆不是也说了吗?他打算废弃白色房间目前的培养方式,转而去发现每个人所独有的天才。可万一清隆没能成功呢?万一所谓的改进不过是幻想呢?我要加入白色房间吗?我敢承受祂的愤怒吗?我敢僭越祂的权能,去尝试赋予他们这世间最神秘、最不可解释的才能吗?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,这样的我,敢去扮演上帝吗?
我要这样做吗?向前一步,我会走进苦恼之城,我会走进罪恶之渊,我会走进幽灵队里,我会走进幽冥之国,我会走进地狱之门,从此抛弃一切希望。我会先走进候判所,永远挣扎在地狱中,再也上不了天国。我会在狂风中飘荡,我会躺在冰雹之下,我会抱着重物和别人互相挺撞,我会被愤怒的灵魂在斯提克斯河里击打。我会被埋入棺材、我会被丢进沸腾的血沟,我会处在火雨和热沙之间,我会经受永恒的折磨。异教徒、贪色者、饕餮者、贪吝者、浪费者、愤怒者、邪教徒、同类相残者、自杀者、侮辱上帝和自然者、欺诈者、淫媒和诱奸者、阿谀者、圣职买卖者、预言者、贪官污吏、伪君子、窃贼、劝人为恶者、离开者、伪造者......那么我呢?我是试图僭越神明者,我的罪恶要胜过他们之和。
我要这样做吗?有栖曾说我是个老好人,老师、同学、朋友们,以及清隆也都认为我是一个善人。只有小葵懂我,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老好人,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,我的道德并不比旁人更高,我的灵魂并不比旁人更纯洁,哪怕是为了亲人,我毕竟曾犯下偷窃,我不是冉.阿让,我偷的不是面包,而是与生计全然无关的发卡。妈妈是对的,小葵是错的。我应该跪下,我应该忏悔。我的灵魂被洗净了吗?我还背负着盗窃的十字架吗?我真的忏悔了吗?我犯过罪,虽然店主的损失被妈妈挽回,但我犯过罪,我的胸前依然刻着那个猩红的字母“A”。法律不曾惩罚我,如果我向前一步,法律依然不会惩罚我。“伸冤在我、我必报应”,这是托尔斯泰在《安娜.卡列尼娜》扉页上引用的话语。安娜背叛了卡列宁,安娜没有遭受过俗世的任何惩罚,但安娜还是无意间走向了自杀。安娜是会去往天堂,还是通奸者的地狱?伸冤在我,我必报应——这是祂的话语,安娜不会逃脱,安娜会堕入地狱。
【资料图】
我要这样做吗?三年前的我又怎不知不可偷盗?三年后的我又怎不知不可杀人?向前一步,我犯的罪将不止偷窃。我会扭曲他们的未来、摧毁他们的精神、消解他们的本质,这样的所作所为与杀人何异?为了小葵,我可以偷窃,那么为了清隆,我可以杀人吗?留在原地,清隆将独自一人承担这份罪孽。尽管我的余生将满是痛苦,但若我在未来可以行足够多的善,我也许可以洗刷偷窃的罪孽,那么在生命终结之后,我就会顺着天使指引的方向,独自一人升往天堂。
我要这样做吗?向前一步,我会和清隆一起,走入地狱。停在原地,我会撇下清隆,升往天堂。
我要这样做吗?我是谁?我是一之濑帆波吗?我还是一之濑帆波吗?不,他是一之濑帆波,我是绫小路清隆,我不再是一之濑帆波!我是绫小路清隆,他是一之濑帆波,我不再是一之濑帆波!迄今为止,我和他还分得开吗?我们的自我,还能独立存在吗?那么,又存在那个撇开他独自升向天堂的选项吗?
我要这样做?
我要这样做!
Muss es Sein?
Es muss Sein!
非如此不可?
非如此不可!
她站起身来,一步步朝他的房间走去。这一次,没有瓢泼大雨。她希望此刻依然是那时的天气,却也清楚无论多大的雨都不再能够将她的罪孽洗涤。她走进他的房间,一并捐弃了所有对未来的希望。
「我们死后,一定会下地狱的。」她对他说道。
「在那之前,我想要和你结婚。」
「一之濑帆波,你愿意嫁给我吗?」
她向前迈了一步,全当回答。